大运河在历史上的经济贡献常为人所提及，例如大运河南端之浙江杭州湖墅，人们一旦说起，几乎都要津津乐道一句“十里银湖墅”，以示武林门外至拱宸桥一段运河两岸自古繁华。实际上，除了经济发达，此地学脉亦十分悠久，自古读书风气浓厚。
孝子高中“壬戌榜”
浙江杭州湖墅江涨桥 张闻涛 摄
清乾隆七年（1742），在中国干支纪年法中又叫壬戌年，因而这一年参加京城科举考试高中之人，又被称为中“壬戌榜”。就是在这张榜单上，两位大运河南端的学子榜上有名，他们是金甡和张开士。
张开士是苦读出身，其他篇章有述，兹不赘言。金甡是这一科的状元，因此，该科榜又被称为“金甡榜”。
古代中举不易，中进士更难，中状元则用“难”已无法形容，亦有偶然性。因而，宿命论和果报思想便经常成为解释此类故事的逻辑。金甡其人，乾隆《杭州府志》卷八十二称：“至性过人，事母至孝，偕兄虞，砥砺问学，尤淹贯史事。”金甡的祖父叫金皇瑞，曾在北京和云南两地做官达20年。金家祖上家道殷富，但金皇瑞为官廉洁，所以到了金甡的父亲金德麐时，金家已没有前代富裕。金德麐生子九人，金甡之兄金虞，康熙五十九年（1720）中举，乾隆元年（1736）中博学鸿词科。乾隆三十二年（1767），金甡累官礼部左侍郎，6年后以疾告归杭州，主讲于敷文书院（即万松书院）。金甡活了81岁，过世后，浙江巡抚阮元等人按惯例奏请将金甡入祀乡贤祠，嘉庆帝准奏。
寒门学子夺魁首
与金甡中状元仅隔9年，即乾隆十六年（1751）辛未科殿试，湖墅学子再次夺魁，状元名叫吴鸿，字颉云，号云岩。金甡中状元时已41岁，吴鸿中状元时年仅27岁。金甡是连中两元，即会元、状元；吴鸿则是跳中两元，即解元和状元。吴鸿虽是状元，但在后世知名度不高。不过，清代名人“刘罗锅”刘墉与吴鸿颇有渊源。他们是同科进士，吴鸿为一甲第一，即状元，刘墉则是二甲第二。相传，当年吴鸿的名次，最初是刘墉的。因刘墉是“官二代”，其父刘统勋时任刑部尚书，乾隆帝为了取寒士，树形象，所以吴鸿成了状元。这个故事出自清人王培荀《乡园忆旧录》卷二：“刘石庵相国，文正公子，幼即工书。殿试卷前十本进呈，已列第一，高宗皇帝欲得寒畯，遂拔吴云岩鸿居榜首，相国终以书法名天下。”此说究竟有多少可信度，很难说。关于吴鸿，民国《杭州府志》引乾隆《杭州府志》称：“进御之文典则醇雅，好奖掖后进……年未四十卒。端谨和易，风度凝然。时以公辅相期，未竟其用，朝野惜之。”吴鸿老家在半道红，后人称为状元第。清代《湖墅杂诗》卷下载：“米山堂在街之西。其墙西之水，则新河也；墙东之水狭成夹河，盖下湖也。今对吴状元第，有赵姓故居，系惠隆旧宅。”惠隆，明弘治六年（1493）进士。清乾隆二十八年（1763），吴鸿卒，年仅39岁，传闻死因系误食河豚。笔者倒是见过另一种说法。1911年4月19日，《申报》载有《吴颉云太史》一文，其中写道：“及巡试至嘉应，修撰（即吴鸿）与夫人各乘一舟，盖恐速官谤也。然修撰终悒悒，日必酌酒狂饮。酒后，忽命人扶登夫人船，时已醉极，颓然就睡。夫人持烛启帐视之，会修撰呕吐狼藉。其所饮为汾酒，见火即燃，其光熊熊，舟人亟起而扑之。舟虽未焚，而修撰已奄奄一息矣。翌晨，竟以是死，夫人欲以身殉，家人救之，乃免云。”
吴鸿虽卒，却有对其念念不忘者。清末民初李岳瑞《春冰室野乘》讲到朱珪晚年栖心道教而迷信最笃时，有一天突然对大家说：“文公已受代去，代之者吴云岩殿撰鸿也。”文公，指韩愈，历代传说其为翰林院土地神。朱珪说的意思是，韩愈任期已经到了，翰林院土地神已换成吴鸿了。朱珪是嘉庆帝的老师，曾任礼部侍郎、两广总督、户部尚书、太子太傅等职。金甡的墓志铭便是他写的：“斗魁戴匡，厥象正方。公秉其气，不严而庄。读书万卷，老而不忘。引年耇造，湖山辉光。有老门生，校文公乡。铭公冢石，掷笔涕滂。”尽管吴鸿接任韩愈当翰林院土地神是朱珪的“神仙之语”，有迷信色彩，但这个故事客观反映出一些清朝大臣对吴鸿的赞赏和惋惜。
浙江状元“终于钟”
吴鸿在半道红的宅第，后来毁于太平军攻占杭州时，成为一片荒墟。太平军第一次攻打杭州的时间为咸丰十年（1860），岁次庚申。这一年，咸丰帝30岁，特设恩科。殿试那天，监试官为尚书肃顺，他想选拔一些文笔敏捷的人，“日未晡迫令收卷，使独显其长，得首选”。一名来自大运河南端湖墅的应试者，因在那些日子里不断听到太平军攻打杭州的消息，心中挂念故乡，有感而发，随心所至，“振笔直书，完卷独早，遂获大魁”（民国《杭州府志》卷一百四十六）。此人就是钟骏声。他是清代湖墅出的第三位状元，也是浙江出的最后一位状元。
浙江杭州湖墅鸟瞰 张闻涛 摄
据清代浙江海盐人朱彭寿所述，其童稚时曾闻“始于史，终于钟”之语。这是关于浙江清代状元现象的一种民间说法，以顺治乙未科鄞县史大成开先河，咸丰庚申科湖墅钟骏声画句号。
钟骏声的父亲叫钟世耀，道光二十一年（1841）辛丑科进士。钟骏声中状元的第二年，即咸丰十一年（1861）冬天，太平军在李秀成的率领下再次攻占杭城，钟世耀亡于战乱。又过了19年，也是在冬天，钟骏声于清穆宗皇帝实录馆提调官任上病故。1881年7月8日，《申报》刊登了钟骏声《灵回籍》的报道：“武林钟雨辰学士，在京供职多年，去腊病殁京邸。兹于五月中旬，由其眷属扶柩回杭，择于五月十六日迎柩入城，暂停下城之仙林寺，设位开吊。是日，丧仪极盛，职事人役约有百余名，惟因在国制期内，所有金锣细乐，虽备其物而不闻其声。最可慨者，扶榇无儿，只有两家人捧一巨盘，盘置孝冠、麻衣及丧棒等事，随后缓行，以代孝子。盖学士本有一子，即王赓虞侍郎之婿，前岁回籍应试，即经入泮，于是年在籍完姻，不意锦瑟方调，玉楼遽召。天实为之，谓之何哉？闻学士在都与夏子松少宰最为莫逆，少宰于去冬归道山，亦在仙林寺开吊。甫及半年，而学士又设灵于此，噫！老成凋谢，大雅云亡，彼都人士当同深悼惜矣。”
明清两朝，浙江省中状元的人数各有20名。而明朝杭州只有2位状元，即成化甲辰钱塘李旻、嘉靖戊戌钱塘茅瓒。到了清代，杭州的状元数量达到5位，其中3位出自湖墅。从学风来讲，湖墅学风之浓厚，不难想见。从地域文化角度而言，正如《湖墅小志》卷一所讲：“浙西山川灵秀之气，钟于湖墅者独厚也。”
原载于《中国档案报》2021年10月29日 总第3748期 第四版
